少年人的泪水,不敢说贵重,但有时滴下来,全世界都接不住。
“你说我让别人替我下地狱,别人是谁啊?”
“你说无论我多愿意为别人付出,别人都会受不了,谁是别人啊?”
审讯室里陈念和小北口供一致。他们就是这样推翻世界的:默契,坚定,惊天动地。让人找不到证据。
成年人没这样的机会了,我们跟世界融为一体,罔顾推翻。
当我们还是少年的时候,这曾经是我们的本能。
我的一位朋友跟我说起过一件发生在她初中的故事:她早恋,被男生的妈妈发现,联系了老师。朋友因此被叫去谈话,要求和这位男生断了联系,并且不允许把整件事情告诉这位男生,以免影响他的情绪。
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刚成年,尝试着感同身受后的选择是,告诉男朋友,有什么事一起承担。
朋友没有,她硬生生独自扛下了整件事,对男生闭口不谈,也没提分手,搞砸了中考,直到毕业才由于考上的高中不同而分道扬镳。
甚至上高中后,朋友还在承受这件事带来的伤害:她曾收到初中老师的微信,一篇以“爱是放手”为主题的推文。
她一个人撑起了两个人长大要受的苦难。当世界像一堵墙扑面而来,少年的她没被任何人说服,说推回去就推回去了。
成为大人的我们俩聊着这件事,心中忿忿不平,想反驳,想报复,想给当年这些人一记响亮的耳光。平静下来后又觉得理解万岁,少年不就是这样的吗?温柔而体面,到最后最好的时光和莫名其妙的坚持终究还是属于她。
只是这样的经历在成年人看来毕竟辛苦而且难以自愈,就连朋友在述说这个故事的时候都忍不住感叹自己当时有点“傻”。
她长大了,学会衡量值得与否,懂得终究还是自己最重要。
少年人下决心守护一个人时,为此搭建的堡垒刀枪不入,而成为大人是学会缴械投降。
所以小北给陈念最大的保护,不仅仅是让她免于欺凌,更是让她在他的世界里永远当小孩:不是小孩的玩闹,是小孩的相信。
小孩子相信什么呢?相信自己能保护世界,还相信有人能全心全意保护自己。
如果说在陈念那些伤痕的背后,有什么是因为她拥有小北而比我们更幸福的,那就是她可以永远当个少年了。
成年人,你不相信有人会为另一个人背上所有罪名吧?小北让陈念相信了。
成年人,你已经不敢说自己能保护世界了吧?坐在小北身旁的陈念说得出来。
成年人,你能遵守所有有关“永远”的承诺吗?小北永远都在陈念身后。
小北也是那样值得爱的少年,只要他存在,陈念除了相信他,其他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抵抗顽固的法律和人间的道德,就能推翻整个世界。
若假设小北不再存在:当郑警官骗她小北被判了死刑,陈念少年的背影弯曲成佝偻的老人,一夜白头。
永远少年是这样艰难的苦旅,若无共情深,岂敢同少年?
而所有不再是少年的大人们,多安全又不幸。
我的朋友再也找不到任何人和事是值得用一场与世界旷日持久的对峙保护的了,她也不再是命运鞭长莫及,在与世界的谈判中能以炽热的心作为筹码反败为胜的少年了。
当世界开始倾轧人群,我们躺平或者逃离,仿佛忘记从前也有某一个时刻,我们的本能是抵抗,是质疑,是掌心朝上的战斗。
我们也擅长保护自己。心里有冰冷的天平,衡量世间所有的值得与不值得,觉得世界的规则都言之有理,比试着谁用得更娴熟。
所以,不好意思,我们匍匐在世界脚下,谁都别想推翻这个世界。
少年的乐园终究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This used to be our playgrou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