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路上游荡。城市里到处闪烁的霓虹灯透过车窗映射在他雕塑般的脸庞上,忽明忽暗,就像他现在的心情。
当年的他年轻气盛,以为事实就是他看到的样子,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并因此做出了决定。然而当他渐渐平息下来,很快就明白,抛却其他人的因素,单单在他和林瑗之间,是他错了。
别人做了什么和林瑗无关,那一定不是她的意愿。
而林瑗仅仅是没有特意告诉他关于她的家庭情况。这是她的习惯,她认为没有必要特意说明,对她来说这是生活里再平常不过的一个事实,只不过是别人的看法不同罢了。直到林瑗出国之后,她周围的人也不知道她的家世。她并不是单单针对他,只是他们尚没有到谈婚论嫁的时候,还没有触及对方的家庭。
他当时盛怒之下,因为这两个原因而不原谅林瑗,其实是迁怒于她。
而等他年纪渐渐长大,开始自己创业,经历了太多的人情冷暖,看到了各种各样的世道人心,知道了每个人都自己的不容易。他不敢再随随便便地指责谁,以免一不小心伤害了谁。
他欠林瑗一个道歉。
因此,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六年,他从未在他们之间画上句号。
柳元的眼前又浮现出林瑗的影子。六年前的她,性格虽然沉静,骨子里却很倔强,高兴的时候也很开朗,正是无忧无虑的青春时光。他记起第一次见到林瑗的时候,是她大三结束的那个暑假,学校让他带林瑗班里一组同学熟悉毕业设计和毕业论文的流程,他拿到名单,念到她的时候却犹豫了:“林......”
下面有人笑,有人提醒他:“柳师兄,是yuan”。
他有点囧。她的同学们善意的哄笑,笑他这个学校的风云人物竟然也有不认识的字。他心想,笑什么?我又不是字典,还不能有个不熟悉的字吗?
他从那个时候注意到了林瑗,那个短发飞舞的瘦高个女孩,喜欢诗词,和他一样。他后来还悄悄查了一下瑗字:带孔的玉璧。
今天他一直在悄悄端详她,她明显的成熟了,脱去了年少生涩的部分,举止变得端庄优雅,容颜更是清艳。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却笼罩着淡淡的忧郁,偶尔失神,大部分的时间沉默不语。
柳元的心里时不时地涌起温柔的浪潮,却苦涩难耐。
他从研究生毕业的时候,就开始心无旁骛地发展事业,而他短平快的线性思维模式,让他创办的公司简洁高效无冗余地快速发展。这种奋发中究竟包含了什么意味,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
林瑗回到家,妈妈安青萍在客厅里看电视。
“回来了?”安青萍对她说,“晚上加班了?吃饭了吗?”
“吃过了,跟同事在外面吃了点。我爸呢?”
“回来了,说是要看一份文件,在书房里”。
林瑗回到自己房间,放下包,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她记得当年她快要大学毕业的时候,回来跟爸爸妈妈说她有男朋友了。爸爸当时有点意外,但更多的是感概,跟她说等爸爸调研回来就见见他。可是两周后爸爸回来,他们却分手了,她的出国手续很快就办好了,爸爸没问什么,很快送她出国了。
她想了又想,一直到洗完澡,她还想着,算了,问了也没什么意义,爸爸当时那么做,也许有他的理由,虽然她不认同这种做法,但爸爸不会害自己。
睡觉前,林瑗到楼下倒水喝,看到父亲的书房里还亮着灯。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鼓足勇气,去敲了敲门。
“进来吧!”父亲的声音。
林瑗走进去,看到林如紘戴着眼镜,聚精会神地看着一份文件。
“爸,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她在沙发上坐下来。
“快看完了,这就去睡了”,林如紘继续看了一会儿,发现女儿静静地坐着,放下手头的资料,摘下眼镜,看着女儿,“你呢?怎么还不休息?今天加班到这么晚,工作很忙吗?”
“不忙,没事”,林瑗沉吟了一下,问道:“爸爸,我上大学的时候您让秘书给我做过什么事情吗?”
林如紘想了想,“你刚上大学的时候第一次住校,我不放心,让秘书去接过你两次,后来你坚决不让,要自己坐公交车回来。怎么你不记得了?又问这个干什么?”
林瑗说:“没什么,今天见到了大学同学,去学校里逛了逛。说起来那时我的同学们都不知道您是我父亲,我才想起那时候一些事。当时的秘书姓谷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林如紘想了想,“是姓谷,一个挺聪明的小伙子,干了一段时间辞职了,我还挺意外的,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年轻人,想法多”,他摇了摇头,又戴上了眼镜,看样子要把最后一点文件看完。
林瑗坐了一会儿,站起来对父亲说:“我去睡觉了,爸爸您也早点睡,不要太晚了”。
“行,快去睡吧”,林如紘继续看文件,头都没抬。
看来父亲并不知道这件事。如果柳元说的是真的,当时父亲的秘书是谷秘书,他为什么要去柳家,还要留下一笔钱?
难道是其他人指示谷秘书这么干的?可是,她和柳元在一起,并没与影响到其他人,如果有人这么做,有什么意图呢?
林瑗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生活罩上了一层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