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文理分科?教育部《指引》落地,新高考“物化捆绑”成定局!
教育这东西,总想画个完美的圆,结果兜兜转转,常发现自己又站在了某个熟悉的起点。
最近,河南一位在一线干了多年的高中副校长,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变化:学校里选“物理+化学”组合的学生,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
这位老教育工作者心里嘀咕,这新高考折腾了一圈,怎么感觉又像是要回到“文理分科”的老路上了?
这感觉,不是空穴来风。它点到了新高考改革里一个挺拧巴的地方。
想当年,2014年,新高考改革的大幕拉开,初心是啥?
是打破过去文理分科那种“一刀切”的僵化,给孩子们更多的选择权,让他们能根据自己的兴趣和特长,组合出属于自己的“学科套餐”。
听起来特别美好,解放个性,因材施教。
最早吃螃蟹的上海、浙江搞“3+3”模式,考生除了语数外,可以在剩下6门(或7门)里任选3门。
选择组合多达二三十种,自由度拉满。但很快,问题来了:学生们发现,物理这块“硬骨头”,学起来费劲,赋分还不一定占便宜。
于是乎,“弃物理”现象出现,选物理的人数一度让人心惊。
这可不行,国家需要大量的理工科人才,物理是基础中的基础啊。
后来,第三批改革省份吸取教训,推出了“3+1+2”模式。
“+1”就是在物理和历史里二选一,确保了总有人选物理。
“+2”则是在剩下的政、地、化、生里再选两门。
物理选考人数是稳住了,但新的问题又冒头了——化学,这个同样重要的基础学科,又开始“遇冷”。
选化学的人少了,高校尤其是那些顶尖的理工农医专业,又开始着急了。
眼看这“按下葫芦浮起瓢”的局面,教育主管部门不能坐视不管了。
转折点,出现在2021年。
教育部发布了《普通高校本科招生专业选考科目要求指引(试行)》(简称《指引》),并明确从2024年开始全面实施。
这个《指引》的核心内容,就像一颗投入池塘的石子,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它规定,超过九成(有统计说是95%以上)的理工农医类本科专业,都必须要求考生必选“物理+化学”这对组合。
“物化捆绑”,一锤定音。
这《指引》一落地,效果立竿见影。
看看各地的情况:
在河南这样实行“3+1+2”的省份,选科组合迅速向两大阵营集中。
要么是“物理+化学+生物”,这个被戏称为“纯理”的组合,要么就是“历史+政治+地理”,标准的“纯文”配置。
那些曾经看起来充满可能性的“物化政”、“物化地”、“史化生”等“混搭”组合,空间被大大压缩。
在浙江、山东这些“3+3”模式的省份,虽然理论上选择更多,但“物化捆绑”的政策导向下,选“物化”组合的学生比例也在显著上升。
山东甚至有统计显示,“物化生”成了绝对的主流。
为什么会这样?学生和家长们是最现实的。
当绝大多数好大学、好专业(尤其是那些指向未来热门行业,比如人工智能、生物医药、高端制造等)都对“物化”敞开大门,甚至只对“物化”敞开大门时,选择就变得不那么“自由”了。
一位高二学生的话很直白:“我虽然对地理挺感兴趣,但物理化学不选,将来报志愿就太受限了。好大学的好专业,基本都要物化,我总不能为了兴趣,把前途给‘窄化’了吧?”
另一边,选择“历史+政治+地理”的学生,则更多是明确了自己不擅长理科,或者志向就在文史哲、法学、教育学等领域。
对他们来说,这个组合是发挥自身优势、规避劣势的最优解。
这种局面,算不算是实质上的“文理分科”回归了呢?
不少教育专家认为,这确实是一种政策引导下的“路径收窄”。
新高考的理想是“不分文理”,但现实是,大学专业有其内在的知识结构要求,国家发展有其特定的人才需求导向。
当这两者通过招生政策这个“指挥棒”强力传导到基础教育阶段时,学生的“自由选择”必然会受到影响。
这就有点像古代的科举制度,朝廷定下考诗赋还是考经义,天下的读书人自然就会朝着那个方向去努力。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政策的偏好,会直接塑造个体的行为选择。
今天的“物化捆绑”,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基于国家战略和高等教育需求的“顶层设计”,它在尝试平衡学生的个人兴趣、高校的专业需求和国家的长远发展。
但这种“回归”并非简单的复制。
至少在形式上,学生仍然有选择其他科目的空间,比如“物化+政治”、“物化+地理”等组合依然存在。
只是,当“物化生”和“政史地”成为覆盖专业面最广、学习路径最清晰、学校资源最容易匹配的两大主流后,其他组合自然就成了“少数派”。
更深一层看,这种集中趋势也反映了现实的制约。
不同学校之间,差异巨大。
那些省市重点、理科强校,“物化”组合的比例可能非常高,学生目标明确,就是要冲击名校的热门理工科专业。
而在一些普通高中,或者县域中学,选科可能相对均衡一些,甚至因为学生理科基础普遍偏弱,选历史的人数反而超过物理。
学生的策略也不同。
成绩拔尖的,倾向于选“物化生”,搏一把顶尖高校。对理科确实“不感冒”的,安心选“政史地”。
还有一部分处于中间地带的学生,可能会考虑利用等级赋分机制,选择一些选考人数相对较少、竞争不那么白热化的科目,以求“性价比”。
更要命的是资源限制。
要实现真正的选科自由,“走班教学”是标配,但这需要足够的教室、专业的师资、配套的设备。
尤其是在中西部地区和一些改革启动较晚的省份,这些资源往往是短缺的。
很多学校为了便于管理、节约成本,会有意无意地引导学生选择主流组合,减少走班的科目和范围。
所谓的“自由选择”,在现实操作层面,常常会打折扣。
这场变革,对老师们的影响也极为深远。
最直接的是教师队伍的结构性失衡。
随着选科格局的变化,历史、生物老师可能相对“过剩”,而政治、地理老师则变得紧缺。
尤其是一些选考人数急剧减少的科目,比如曾经一度热门的历史,现在在一些地方有被边缘化的风险。
这些老师面临的处境颇为尴尬:课时被压缩,可能需要转岗去教别的科目,甚至去做行政工作,评职称也可能因为缺少一线教学成绩而受阻。
学校通常只能内部调剂,或者让老师们承担更多非教学任务。
“县管校聘”被认为是解决师资结构性问题的药方,但真正落地,涉及到编制、人事等复杂问题,困难重重。
调整到位,往往需要等待老教师自然退休腾出编制。
这场兜兜转转的改革,究竟走向何方?
有专家指出,新高考改革方向是对的,它触及了教育深层次的问题,影响深远,但过程中的波动和调整,也确实给学生、家长、学校和老师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指引》的出台,可以看作是在实践中对过于理想化目标的一种修正,试图在尊重学生兴趣、满足高校选才和契合国家需求之间,找到一个新的平衡点。
当前的“类文理分科”现象,或许正反映了“文理不分科”这一理想,在现实土壤中的复杂性与艰巨性。
未来的路,大概率不是推倒重来,而是在现有框架内进行“打补丁”式的微调。
加强高中生的生涯规划教育,帮助他们更早、更理性地认识自我与专业世界,显得尤为迫切,但这方面目前发展还很不均衡。
如何更有效地配置教育资源,如何在效率与公平之间取得平衡,依然是摆在面前的难题。
“3+1+2”模式,作为一种折中的方案,似乎在实践中显示出了一定的韧性,未来各省的模式或许会进一步趋同。
说到底,教育改革,从来不是真空里的实验。
它必须立足于脚下的土地,回应时代的呼唤。
《指引》之后,“物化捆绑”已成定局。
这究竟是回到了原点?
还是一种更贴合现实的“螺旋式上升”?
答案,或许正由这一代在题海中奋笔疾书的孩子们,用他们的选择和未来去书写。
而我们,都是这场宏大叙事的亲历者和观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