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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凋零的年华,谢谢你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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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凋零的年华,谢谢你来过

陈万年应该算是我的忘年之交,我们的认识也颇有戏剧性。我现在觉得商场、酒店的车再堵,也没有医院的车堵的厉害。那天我一身疲惫的从病房楼里出来,就想赶紧回家睡觉,当我走到车前的时候,一辆车赫然堵在我的车前,把我的车堵的死死的,插翅难飞。

就在我左寻右找不见司机的时候,保安过来提醒我:车玻璃上有电话,你可以给司机打电话。电话接通的时候是一个很儒雅的男中音,说很快就过来。就是这个所谓的很快让我等了足足45分钟,当那个白衬衣、黑西裤的中年男子终于急匆匆过来开走他的爱车的时候,我心中那气愤的小火苗早已经成了熊熊大火,我对着男子一顿抢白,从道德观、价值观、人生观、时间观对他进行了深刻的批评教育,面对我的指责,中年男子只是一个劲的说:对不起,对不起。

回到家我越想越气愤难平,对不起就行了吗?我的时间不值钱吗?我的好心情不值钱吗?把我气出癌症来他能负责吗?就着心中的怒意,我给中年男子连发了两条手机短信,内容都相当刻薄。

短信很快有了回复,又是一番深刻的道歉,说请我吃饭对我当面道歉,也是在短信里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做陈万年。你耽误我时间,你搞坏我好心情,你把我幸福指数气暴跌,你不请我吃饭谁请我吃饭。

请我吃饭还要我等时间,我忙着工作,忙着看书,忙着码字,忙着周游世界,忙着看帅哥,就在我各种忙,把这事情基本已经忘记的时候,陈万年来电话说请我吃饭。

当我们在餐厅坐定的时候,陈万年递给我两张卡片,一张是他的名片,一张是他的身份证。在我看卡片的时间里,陈万年一边又一次诚恳的对我表达歉意,一边很绅士的帮我拆洗涮烫碗筷。见过很多吃饭给你递名片的人,却第一次见吃饭把名片和身份证一起递给你的人。

聊天自然又从那天医院开始,当我知道陈万年之所以让我等了那么久,是因为在陪他的家属做治疗。我随口问道:你爱人什么病。宫颈癌晚期,已经多发转移。这个答案让我很惊讶,我突然觉得自己那天有些过分了,我想安慰陈万年,却又感觉任何安慰都很肤浅。陈万年淡淡的说:没事,我都慢慢接受了,我们已经在医院住了半年多了,各种后果医生都给我讲过无数次了。自从爱人患病,陈万年就放下了手头所有的工作,专心致志的陪爱人治病,开始也怀疑是误诊,分别去了北京、上海的大医院,遗憾的是所有的医院所有的专家诊断都是一样的。陈万年给我看他爱人的照片,看生病前的,看生病后的。我不得不承认,癌症是个疯狂且残忍的恶魔,癌症把一个看起来健康美好的女人摧残的骨瘦如柴、惨不忍睹。尤其那一头曾经飘逸的长发和现在因为化疗而导致的光头,让我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戚戚,何况至亲至爱那。

那次告别的时候,我告诉陈万年我的职业是心理咨询师,我接待过很多癌症患者,癌症摧残的不光是患者,更是一个家庭,任何时候我都可以给你提供专业帮助。我没有告诉陈万年的是,我的闺蜜就是陈万年爱人所住科室的医生。

我跟闺蜜了解的信息跟陈万年的讲述如出一辙,闺蜜对这个中年男人赞不绝口,说陈万年是他们科室里的模范家属,对于医生尊敬配合,对爱人照顾有加,闺蜜也告诉我,不过好像那女人并不是他的原配,而且他们好像也没结婚……

跟着闺蜜这个肿瘤科医生混了这么多年,听多了她们科室里的悲欢离合,人性在巨大的变故面前,远比我们想象的要脆弱和复杂的多,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故事听多了,我倒是对陈万年多了很多好感和兴趣,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我有点职业之外的期待陈万年给我打电话了。

心理咨询师的期待往往很容易变成现实,我和陈万年又一次见面的时候,我选了一家很安静的咖啡厅,陈万年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憔悴了很多。陈万年很沉默,我也就静静的等他打开自己……陈万年和前妻离婚多年,和前妻的儿子都已经在成都工作了,梅姐是他后来经人介绍认识的女友,也是离异的,两人认识五年了。因为两人刚认识的时候梅姐的儿子还在读书,梅姐想等儿子成家后再考虑自己的事情,陈万年表示理解,所以两人相处了五年,没有登记注册,也没有同居。

让陈万年苦恼的是,生病后的梅姐仿佛变了一个人,原本开朗乐观的女人变的多疑善变,自己悉心照料,她却经常找碴。梅姐的两个姐姐说话更是含沙射影,什么做人要有良心,不能狼心狗肺,我妹妹当年多漂亮,我妹妹为了你怎么样怎么样。梅姐住院之前自己本身就没有多少积蓄,而住院里的很多花费都是医保报销范围之外需要自负的,住院以来陈万年放下了自己手头所有的工作,花了二十多元用于给梅姐治病,而最让陈万年心寒的是,那次陈万年赶着烈日送饭到病房的时候,却碰见梅姐的大姐对着梅姐讲,你就花他的钱,不花你傻啊。

梅姐和梅姐的家人,我可以理解她们缺乏安全感。而陈万年的家人也让陈万年颇有压力,陈万年的妹妹心疼哥哥,每次见面都责备他,说哥你就是傻。而陈万年八十多岁的老母亲,每次见了儿子都要老泪纵横,说我这个儿子白瞎了,我这个儿子白瞎了,她是跟你生儿育女了,还是陪你同甘共苦了,看看你熬成个什么样子了,人都瘦了两圈,每次见面,老人一边掉泪,一边往陈万年碗里一个劲夹菜,多吃点,多吃点……

梅姐的病情这段时间也很不稳定,癌症晚期的疼痛、高烧都在她身上轮番交替,医生每天数次的交代家属要随时有心理准备,要家属签署各种知情同意书。每次看着她必须注射杜冷丁才能安静迷糊一会的时候,陈万年的无力感就到达顶点。

我问陈万年你后悔吗?他说不后悔,感情和钱都不后悔,没有了钱我以后可以再赚,相识五年,她也给过我很多欢乐和慰藉,人家好的时候陪你,人家得病了你就不管人家了,我做不到。再说她都这样了,我怎么也得撑着送她走完最后一程。

见过深情的人,也见过薄情的人;见过有情的人,更见过无情的人。情感应该就是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之一吧,梅姐何其无辜,梅姐又何其有幸,我凋零的年华,谢谢你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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