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我而言,夏天消暑有三宝:折扇、热茶、绿皮红瓤大西瓜。按下茶、西瓜不说,这里单讲折扇,它占据首位,除了煽风纳凉的实用功能外,还承载了一些令人难忘的故事。
高士品茗图“高士品茗图”折扇是张民浪老师所画。虽说它不是我收集最早、名头显赫、价格较高的一把,但它却是为我现场创作的第一把。
2004年夏季,他来喀什写生,正赶上伏天不宜出门,我们就闷在房子摆龙门阵,当聊到“放慢生活节奏”时他来了兴致,说:“闲着也是闲着,给你画一把折扇”。我说:“画一个大美女,能从画中走下出的那种”。“仕女、红牡丹太俗套。”他笑着提笔蘸墨。
民浪毕业于西安美院,师承长安画派领军人物,功底扎实,治学严谨。这幅扇面他以淡、疏、苍的笔趣,勾勒出一人一炉一盏的简单画面,诠释了 “心静自然凉”的意境。
这把扇子我不常用,除了几分不舍之外,还有过于古意雅致,跟我的禀性不相搭的原因。一个农村人舔着脸子作“品茗”状?回家准挨我妈的鞋底子!之后,凡有老师题扇我首先声明:“自己从农村来,夏天有用扇子的习惯”。惟恐画面格调太高,人不配扇;上不去下不来,又成了压箱底的藏货。
后来的几把折扇,带有浓郁的乡土气息,比较符合我的心意,经常使用经常携带。一把是闵荫南老师所作,扇面上画了白菜、蘑菇,题写了“养身之宝农家所赐"的款识。一把绘“花影鹌鹑画”,题“疏影横斜、四季平安”的折扇,是田致鸿老师作品。两位先生儒雅安稳,艺学高格,用笔一简一繁,墨色一浓一淡,虽说风格迴异,但都有浓郁的“农家乐”味道。
白菜、蘑菇图 花影鹌鹑图印象中,乡村的夏季往往闷热难耐。古话说:“冷,冻穷人;热,热大伙”。过去没有制冷技术,寒冷,富裕人家可以加衣添火,而遇到酷暑,任谁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人手一把扇子,几乎是夏天的重要标志。比如,夏天里母亲的蒲扇、父亲的黑纸扇和瓢着茉莉花味的大搪瓷茶缸,几乎是我童年时光的重要记忆。另外,生在农家,长在农村,没有比蔬菜瓜果家禽让我再熟悉、再亲切了;可谓是“出世家境是天辟,落土八字天注定”。
天山图“又显摆!” 昨天,茶友老张见面就给我上课。惹人的,正是手上一把8寸斑竹柄的折扇。扇面“天山图”是乔玉川先生所作。虽说是玩笑,但是从一个侧面讲,对手执折扇人们形成了既看不惯,也认为不实用的固有认识。比比划划的“作派”,说你复古算是好评,说你出来吓人也不为过。我们所处的是一个追求城市化、高科技、快节奏的时代,许多人注定会远离折扇、草帽、套袖,甚至于纸质书等的风俗习惯,这一点容易理解。
但从另一方面讲,折扇虽说只是一个日用小物品,但具有折展自如,携带方便的特点。在实用基础上,也是对生活美化的一种装点。所幸,持这种观点的人也不在少数,越来越多的人重新拾起了折扇,虽说或多或少脱离了扇风的本意,变成了某种情感、文化的东西,但终强于被时代生活湮灭。
乔玉川先生与我是忘年交,宜师宜友。他既有深厚的传统功力,又有很现代的审美意识;崇尚先贤,敬畏笔墨,也熟知美学原理,年过八间仍变法求新。仅以这一幅扇面为例,在不到半平尺的画面上,勾勒晕染出了墨与彩、线与块、大与小的写意趣味。
这把扇子是2008年初秋,在乔老师家中题写的。
那天,下午三点左右我一到小区,远远就望见师母手向我招手。我接过她手中的小櫈子,边走边说话。进门看到,画室一屋子人、一面墙画、煮着茶和满房子的烟气。
我说:“啊!你们都在?我以为乔老爷睡午觉,等到三点才过来”。平时,大家当面都喊他乔老爷,我也跟着喊。书家杨勇说:“别说乔老了,师母怕你摸不到门,吃过午饭就拿些小板凳到街口等你去了”。杨勇是乔老师弟子称先生为乔老。师母端着水果进来,说:“都别抽烟了,呛死人”。又指着扇子说:“画一个大的吗?” “人家就要这个么!”乔老师笑了笑接话。
题字时,杨勇见扇面是天山,便问:“乔老,写“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 乔老师说:“咦,前后都是天山,腻歪。” 后来,杨老师红着脸写了“上善若水”四个字。
当时,师母大七十岁了,一二年后因旧疾而不治,说来令人唏嘘。这件事过去十多年了,扇子也用旧了,但当时说说笑笑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
也是那一次陪着他作画,使我了解了折扇的独有个性、创作方法等等。比如,折扇有折有痕、有纸有绢,并不好构图用笔,无论作画题字,虚不宜空泛,实不可失调,玩艺不大,可谓既考功夫,也见情意!
萝卜辣椒图扇这一问题,从卫俊贤老师画的萝卜辣椒图折扇中可见一斑。图中,萝卜图上顺着扇骨渗出的颜色清晰可见。还有,画这幅扇面时,卫老师不小心在萝卜下滴了一个红点,他就顺手图了一个红樱桃。后来,为了呼应构图,又在旁边添了一组绿樱桃。当时,旁边围了几个人,他扭头对我说:“画坏了!”大家则起哄,一致说:“有孔尚任‘桃花扇'之妙,美的很!”如今,那一刻的欢笑仍然让我怀念。除此之外,还有张民浪老师的汗水也让人难忘。那年,他虽然刚及不惑,但身材已经略微墩胖,不禁热,不时用湿毛巾擦拭额头、颈后的汗水。那一管狼毫笔,一笔一划间几乎蘸的不是墨而是汗水~~。
时至深秋,折扇基本完成了今年的使命。在收拾一把把折扇入箱之时,心里竟然滋生了几分“对热”的不舍。是出于情感、还是扇子?难说清楚。
2019.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