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皮肤是什么颜色?”
“你的肌肉是什么颜色?”
“你的骨头是什么颜色?”
“你的内脏是什么颜色?”
墙上的油画在朦胧的彩色灯光笼罩下,反射出迷幻的荧光。那些早就干透了的油墨,慢慢地,一点点地融化开来,各种油墨挤在一起,交互缠绕,以极其扭曲的姿态,拧成一张丑陋的人脸。
小冰往后退,试图远离眼前这幅邪恶的画。她转身看向周围其他的画,每一幅,都以同样的动作在融化,在瓦解。仿佛有东西被封印在颜料里,现在想要冲破禁锢,逃出来。
小冰从小皮肤很白,像童话里的白雪公主。家里人说是因为她从小体弱,所以肤色看起来总是惨白惨白的。
大学快毕业了,小冰给自己找了个实习工作,在一家画廊当管理员。
画廊除了办大型画展稍微忙一些,平日里都比较清闲,三三两两的参观者,背着手,像巡视工作的干部,走马观花地四处瞄一瞄,便打着长长的呵欠离开了。
这正如小冰的意。她可以仔细欣赏这些绝美的画作,不被外人打扰。
她经常站在一幅画前端详,一出神就是半个小时。似乎要看透画上的每一笔线条,作者在作画的时候,是怎么个走向。
那些斑斓的色彩,让小冰很是痴迷。好几次,她都感觉那画有什么引力,快要把她给吸进画里。
画廊晚上九点关门,观众走了之后,小冰还要打扫干净卫生才能离开。
她拿起鸡毛掸子,轻轻扫过每一幅画。像在照顾娇弱的婴儿。
今天晚上很不对劲,小冰总觉得背后有眼睛在盯着她。就在她身后,近的差不多要贴上她的背了。
她突然一个转身,想吓吓这个使坏的人。
可是她背后并没有人。
她转了720度的圈,眼睛在每个隐蔽的角落搜索。
还是没有人。
我太紧张了?
我有什么可紧张的!
画廊的每一个物件,每一个墙角,有我不熟悉的地方吗。
别吓自己了。
小冰走到工具间收好鸡毛掸子。准备关灯关门回家。
大厅里寂静的有些异样。小冰总觉得不像平日的感觉。
诶,左手边那副雪景画,怎么,看起来有些脏。她明明刚掸过的。她朝那副画走过去。
她把脸凑近画细看,只差一公分的距离的时候,一下子被画给死死地吸住了,像被抹了强力胶,怎么都扯不开!
放,放开我!
小冰双手撑着墙,身体拼命往后使力,想把头从画上拽下来。
啊……啊……
一阵皮肉剥离的疼痛,直刺心窝。
啊!
小冰突然大叫了一声,卯足劲往后一拉,随着“刷”的撕裂声,她挣脱了画的吸力。
她颤抖着双手,紧闭着眼睛,疼痛让她大口地抽气。她不敢摸自己的脸,她怕摸到一张被扯掉脸皮的“脸”。
小冰喘了好大一会,才稍微缓和了一点点。她挤了挤眼睛,摇了摇因为疼痛有些眩晕的头。然后,她看向那副吃人的画。庆幸,画上并没有挂着她的脸皮。
她这才战战兢兢地,小心用手指碰了碰疼痛未减的脸。
脸皮还好好的长在她那张像雪一样白净的脸上。
呼……
小冰长嘘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你好白呀,姑娘。”
突然一个飘零的声音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吓了小冰一大跳。
“谁?”
小冰警惕地到处看,并没有看到有人出没的迹象。
“你的皮肤好白啊!和深蓝色调配,可以调出湛蓝天空的颜色,夜的颜色太深了,深得让人压抑,给我点白色……我要白色……”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人是鬼?有本事站出来!”
小冰虽然瘦弱,却不胆小。胆大,和她竹竿样的身材,成反比。
“我就在你面前,你的周围,你的无处不在……来吧,给我白色,快给我白色!”
“白色,我们要白色……给我们白色……”
四周响起很多参差不齐的声音,仿佛在呓语,仿佛在梦吟……
这些声音各说各话,音调高低各不相同,随着空气的流动,包裹着小冰的身体。小冰的衣服、头发,像被很多只手,拈起又拉下。她只有不停在空中胡乱挥舞着手臂,打开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手。
“你这么白,你的血应该也是白的!来吧,让我们看看你的血,和骨头!”
小冰只觉得有股力量,在她后背一顶,把她推到一张主色调是深蓝色的画前。在离画二十公分处,小冰被那股力量停下来,她看着那幅画。
画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在极力挣脱着早已干透的油墨,然后从画里钻出来。那蠕动的形状,慢慢地,形成了一张人脸。它的嘴唇在一张一翕地说话:
“和我融为一体吧!你本就是这画中失去的白色,回到你该呆的地方吧,让这些油画恢复到它们最辉煌的样子!”
那张脸说完,画廊中所有画的油墨都开始融化,那些化开的油墨里突起一只只的手臂,手臂裹着各种颜色的油墨,向小冰招着:
白色,白色,我们一起调配颜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