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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表哥汤紹增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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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见紹增哥

1976年春,大华哥的船走了这趟下水后将在宜昌进厂检修,修船期间他放假,这次,回老家的愿望终于可以如愿成行。

临行前,妈妈嘱咐我到了宜昌要让小外婆带我去见她的好同学丁家珍。

二姑妈的女儿我喊红英姐,当时已经40多岁了,在宜昌糖厂上班。大华哥是红英姐的丈夫。

第一次见红英姐没经大华哥介绍,迈进家门与红英姐迎面相对,顿时呆在了当场,从对方熟悉的眉眼间,直接产生亲近感,真是天然的血缘相连呀。

楞了一会,我脱口喊了声红英姐,大华哥忙说:这是舅舅家老三,

哦~老三,红英姐醒豁过来,应了一声,老三!

从此宜昌老家的同辈亲人们都喊我:老三。

第二天一早我便要求大华哥带我去找紹增哥,大华哥吱吱呜呜的不接我的茬,还挤眉弄眼的向红英姐发出求援的眼神儿。

“不去,不去,不准去,那个板板娘的,见他干么子”红英姐吼到。

我完全没想到,提到紹增哥,红英姐会发这么大的火。

通过大华哥找紹增哥的愿望落空。但大华哥很乐意的把我带到了小外婆家。

小外婆就是我外公的小老婆。我亲外婆死后外公再娶时,妈妈已经是十来岁的大姑娘了,平日里,外公他俩将妈妈像宝贝一样疼着。

但妈妈认定外公新娶的女人是外公的小老婆,就只肯叫她小妈,外公新娶的女人却并不计较,依然像亲娘一样待见我妈。

后来小外婆生了个妹妹,我的小姨,小姨从小就对同父异母的姐姐很依恋,渐渐长大,也从不计较我妈妈固执的叫小姨的妈为小妈。

于是小外婆这个称呼就自然地延续到了我这一辈人了。

“老三”的到来令小外婆兴奋不已,她迈着一双小裹脚,连续几天带着我走东窜西走人户,逢人便高声的炫耀这是我的“三孙伢子”国香的老三呀!

人们就回应她“福气好,福气好,三孙子伢都这么大了”。

妈妈抗战时期离开家乡一直与家乡有音信往来,有音信往来而又不能见面,这便增加了异地亲人间的深切思念。

天长日久的思念一直在小外婆和姨妈的心绪中惆帐。

后来姨妈倒是生了三个娃娃,三个全是女娃子,我可是第一个由重庆回到老家的小外婆的“三孙伢子”,这,怎能不让小外婆得意非凡、兴奋不已!

花几天转见完了亲友和老街坊,我就要小外婆带我去找妈妈的同学丁家珍。外婆却反问我,你见了紹增吗?我说,我找不到紹增哥的家。

外婆就说:见了汤紹增,再找丁家珍。

我再次扭到要大华哥带我找紹增哥,大华哥这才告诉我说:汤紹增57年就丢了工作,呆在家里吃老本,这个不说。

三年灾害时期,他打发了一个拖着三个孩子的女叫花子的讨饭,以后就常在家里拿东西为那几个叫花子换吃的,遭到所有亲人的反对,紹增不管不顾,我行我素,干脆把女叫花子和几个小叫花子都带进了屋。

后来居然和那个叫花子女人裹在了一起,最后,把整个家卖光了、败光了。你三姑妈紹增他娘,就在几年,就为这事件被活活气死,他活活气死了亲娘呀!老三。

你说,家里人那个还敢与他往来?老三,你也不要生红英的气,那个汤紹增就是个不通人性的犟拐拐、败家子!

老三,你实在要见,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但你自己去,我是不会进他家门的!

其实大华哥也只知道紹增哥住在近郊农村一个生产队,我们打听了生产队,再打听到汤紹增的家,大华哥就和我分了手。

我就朝紹增家走去,那是四间连城一排的新垒的土墙房,也称为干打垒。

我当知青干过建设干打垒房的工作,先挖坑,接着用连二石头铺地基,再把泥巴倒进木模子里面夯,一层土一层土的夯,夯实一个长方形,取下模子位移一格,如此循环反复,连片成墙,再上梁、架橼、盖瓦,建干打垒房子的工序挺复杂。

我朝一间开着的门喊:汤紹增在家吗?门里面走出一个眯着眼的老太婆问,你谁呀。

我说我是汤紹增舅舅家的老三,从重庆来。

老太婆啊了一声,连连说稀客、稀客,快进屋,快进屋。

我知道这个老太婆就是大华哥口中说的汤紹增“裹”在一起的女人了。

进屋一看,屋中间有个铁皮小煤球炉,炉子边一个破铁锅里面泡着几个还没有洗的碗,靠墙有一块石头搭的案板,屋头有两根小木凳子,屋子里就这点东西,显得空荡荡的有点宽。

老太婆递过小木凳喊我坐,又从口袋里面摸出一包劣质纸烟掏一根递给我,自己也叼一根在嘴里,伸手拿张废报纸撕了块纸片从煤球炉子里接上火,就叭叭的抽着烟说,坐,坐,等一会紹增就回来了。

然后,然后她和我就再也没有话说。

我起身独自参观紹增哥的家。四间连成一排的干打垒有两间是联通的,另两间都独自开有门户,我从联通的门道走进了里面的一间房,这间房有张大木床,床下塞满木箱子,皮箱子,纸盒子。两个竹书架码着一些书摆在靠墙的各一边。除此以外,四壁空空。

又坐回小板凳上与老太婆相对无言,心头想,当年那么风流,那么“超”的紹增哥怎么会过这样一种生活呢?

等到响午时分,屋外安静的地坝传来了响动,老太婆说紹增和伢子们回来了,就迎向门外喊;紹增,快进屋看,舅舅家老三来了。

哈哈哈,老三来了,随着爽朗的笑声,紹增哥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走了进来。

眼前的紹增,还是印象中那样的高挑,那样笔挺着腰板,只是脸上添了些皱纹,当年风流倜傥已经蜕去,不见踪迹,换了一副风霜刻痕的硬汉模样。

方正,叫,快叫三叔叔,“三叔叔!”那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叫得很干脆,

伢子们都叫呀,都叫三叔叔,紹增哥冲陆续进屋来的,两男一女三个大伢子说,大伢子们就不好意思的,冲我这个年龄和他们不相上下的人喊了一声“三叔叔好”。

紹增拉着小男孩对三个大伢子说你们在家和你妈吃饭,我去陪三叔在外面随便吃点,下午还要送货,送方正去托儿所。

说着话,紹增解下院坝里停的板板车绳子,套在肩上,方正熟练的跳上车坐稳,我终于朝老太婆喊了一声大嫂,并向三个大伢子道了别,就跟着紹增朝宜昌城的方向走。

从紹增家所在的生产队到宜昌的沿江大道,只有约莫一公里多点的乡间土路,我们不一会就进了城。

紹增把板板车停在街边一家馄饨店门前,馄饨店老板是熟人。热情的招呼着问;紹增来客人了?

嗯,这是我舅家的老三,以前我上重庆头一次见老三时,他才这伢子那么大点,他摸着方正的头说,你看,转眼老三都跟我一样高了。

日子过得快,日子过得真快呀,紹增对老板也对他自己说。

紹增又乡我介绍说:这位老板跟我一样也姓湯,我们同一年当右派,同一年丢的工作,虽然后来他开了这个店子,我下力拉板板车,但你不看他干的活路轻松,身体却没我好。

老板不服,说你身体好是因为你爸妈把你的的基础打得好,和干的活路没关系哈……

我看见两个右派相互打趣调侃,慢慢的就丢下耿耿于怀的“那么风流,那么超的紹增哥怎么会过这样一种生活”的心中包袱。跟着这两个笑哈哈的老右派莫名其妙的乐观起来。

边吃馄饨边聊家常,我问,外婆为啥要我先见你才肯带我去找妈的同学丁家珍?紹增哥说,你妈妈叫你找同学,你就去找嘛,不要问那么多。

吃完馄饨,送方正去了托儿所,我要求紹增哥带上我同去送货,紹增哥果断的摆着手说要不得,你各人回去找外婆。

我继续要求说,没关系你拉货我可以搭上一把力,我在后面推板板车。

紹增哥说我拉货,路上遇到静谷都会绕着道走,更不准你跟我走。

紹增哥坚决的态度,让我不得依依不舍的不离开他。

我去了红英姐的家,我要把紹增哥的事打探清楚心里才舒服。

没想到大华哥和红英姐都在家等着我带回紹增的消息。

红英姐听我说完去紹增家的经过与留存心中的疑惑,又讲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们老梁家,祖上当过官,汉口老家还存放着祖爷爷当县令时从衙门带回去的大关刀(这事我听妈说过)外公刘家、三姑爹汤家、还有丁家珍家这几个家族是世交,几代人都有来往(这些以前没听说)。

抗战时期丁家珍和你妈在重庆读高小,汤紹增已经读中学了,是个学生积极分子,他的中学老师是中共地下党员,要分批组织表现好的学生赴延安。

汤紹增想带你妈和丁家珍同行。

这事不知是谁透露给了几个世交中的一家,然后几大家族就都知道了。

你外公刘三爹跑的船刚好在重庆停靠,他在重庆袍哥中有点势力,接到家族电报,就亲自带人找到那位地下党老师,阻止了紹增他们几个的延安之行。

抗战胜利后,汤紹增、丁家珍两家人都回了宜昌老家,他们回来不久便参加了宜昌的地下党,又双双考上了武汉的一所大学。你妈妈爸爸留在重庆安了家。

解放后,汤紹增、丁家珍随他们的入党介绍人去厦大教书,两人充满激情的投身于新中国的建设事业。

他们的入党介绍人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参加革命早,资历深,当了厦大校长。汤紹增成绩好,出生好,当了教导主任。家珍则在学校教语文。

就在那段时间,汤紹增和丁家珍结了婚。

鼓励百花齐放时,大鸣大放运动中,学校组织教职工给领导提意见。

汤紹增觉得校长老爱暗示,解放前夕介绍汤紹增入党是一种恩赐,总在汤紹增面前摆资格,汤紹增就对校长提了意见。

汤紹增提的是书面意见,题目是:应把革命事业与个人之间的友谊区别开来的建议。

后来上级要他为这事写检查,紹增那个犟脾气楞是坚持这条意见没有错,不写检查。

校长被顶回去后又动员丁家珍回家劝丈夫写检查。

家珍弱弱的回家嘀咕:你看能不能低一次头?

汤紹增愤怒的对丁家珍吼:校长借此事情污蔑我,说我有反党的右倾倾向,逼我写检查,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

自己不检讨、老怪别人错,真是岂有此理!

慢慢汤紹增两口子所承受的政治压力越来越大,变成了不是检讨就能解决的、事关反党反社会主义的严重政治问题。

其时,丁家珍肚子里怀了孩子,为了不让还未出生的孩子受到牵连,小两口离了婚。

后来汤紹被定为被为右派,开除了公职,离开学校回到宜昌。

家珍留校生了孩子不久,也想法子调回了宜昌继续教书。

两人同住一个小城市,难免碰上面,却装着互不认识,各自过各自的生活。

汤紹增在1960年,裹了一个逃难的女人,他的生活就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这20多年间,有不少人给丁家珍介绍,劝丁家珍另嫁,但家珍一直坚持着独自一人把女儿养大。

他们的女儿丁静谷比你大两岁,也当过知青,现在已经考进医学院读书去了。

红英姐讲完,抹去眼角的泪对大华哥说:你明天去叫紹增来家,趁老三在,一起见个面。

第二天红英姐备了一桌丰盛的晚宴,傍晚,紹增哥牵着汤方正进门了。

“你个板板娘的,你个死人子汤紹增,还知道我的门朝哪方开呀?”

红英姐用一阵骂声迎接紹增哥。

紹增哥却哈哈哈的笑了一阵才回答,不是老三在,我还真想不起来你家的门是朝那边开了。

席桌上紹增哥并不理睬红英姐不停的数落。

他自豪的高声宣布:我这一生到目前为止,至少已经做成了三件好事情,第一件救活了一家人,人命天大,你们说算不算好事情?

第二件,养大了三个流浪儿,还为两个男养儿留下了新房子,养女也出落成一个健健康康的大姑娘,她早晚是要嫁人的,没给她留房子,多少也留了些钱作嫁妆,几十年拉板板车,没有白辛苦。

第三件,为我们老汤家留下一个种,他指着方正说,汤方正,长大了要堂堂正正的做个人!

好,好,就你了不起,大华哥不知道是讽刺还是附和说着,冲紹增哥竖起大拇指。

红英姐瞪眼怪大华哥说话没有向着她。

这次家宴上,我看出来紹增哥与亲人们结了二十多年的死结出现了松动。

便趁机问,我如果见到丁家珍,能不能请到家里来?

红英姐便把目光转向汤紹增。

紹增却说尽管家珍按照我“生男孩叫山岚,若生女儿就叫静谷”的约定,为女儿取的名字,但与家珍见面这话,我还是不会说的,老三可以带话给家珍,就说,请她放心,没她同意我不会让静谷认识我。

第二天回到小外婆家,讲了与紹增哥见面的经过,等到估摸下班的时间到了,小外婆就迈着小裹脚,一拐一拐的在宜昌市中心转了几个拐,带我来到一个小院前,指着院子说,这是丁家园,家珍住在院子里。

由于丁家珍是解放前参加革命的老干部,丁家小院被完整地保留下来。

不像工人出身,但参加过袍哥的外公,外公的刘家院子,早被分给了十来位无产阶级居民共同居住,外公自己只留了三间房。现在,小外婆一家六口人,就拥挤在三间房子里面,只能另行在过道上搭灶当厨房。

我上前敲丁家院子的门,喊:丁家珍、丁家珍

这时候小外婆迈着她的小裹脚静悄悄的溜回去了。

小院门吱呀一响,开了,一个气质妇女出现在门前问,谁呀?

我迎上前一步说:我妈妈叫刘国香,让我来找她的同学丁家珍,哦,国香的儿子,进来,进屋里来说话。

丁家院子里有一栋两层楼的青砖小洋楼,主楼旁有两排厢房,花园里面有桂花树,和长得矮一些的栀子花树,两排整齐的万年青护在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两旁,小路从进院子门穿过花园,一直连接到小洋楼。

丁家珍给我泡了杯茶,坐下来说:静谷没回来我这里就清净得很。

她说着,轻抹一下眼角,眼神便随木扶梯的曲线飘移,定格在楼层口,仰视上方,不再说话。

我从她那双大而迷漫的眼神里面看出来,她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但我不知道,她这是在回忆与前夫紹增一块时,或者是与女儿静谷一块时存留在小楼上的温馨,还是出现了她的一家三口在一起的幻觉。

等好一会,丁家珍回过神来才轻叹到:

这些年大学同学嘛还有几个在往来,中学、小学的同学都没有联系了。

---------你妈妈还好吗,你爸爸还玩票吗(京剧业余爱好者一起玩)你家几个孩子了……

回答了家珍姐的问话,我就把话往紹增哥的方向转,心想她尽管是妈妈的同学,我还是该按紹增哥的辈分称他家珍姐,

于是开口说:家珍姐,这么多年妈妈一直都在念叨你和紹增哥,你看能不能找个时间与紹增哥见一面?

家珍姐说,见面的事情以后再说吧,静谷还在读书,没参加工作……

我便知道我想促成紹增哥父女相见的努力落空,心头有种力不从心、无能为的失落感,便起身向珍姐姐告辞。

家珍姐亦不挽留,把我送到丁家院子门口,挥手说,老三再见,老三,慢走。

接下来姨妈家三个妹妹丽丽、亭亭、文胜,带我在宜昌城里玩了几天后,我便搭乘熟人的船回重庆了。

回到重庆把在宜昌与紹增见面的情况说给父母听,我的讲述父母听得很认真,讲完了妈妈还反复扭到一些细节问。比如妈妈问,家珍喊你老三,我说,对呀,是喊的老三。

以前,爸爸妈妈对我说话,都是要怎么样,去做什么,统统是交代式的短语句。

二十几岁了,这是爸爸妈妈第一次用交谈方式与我对话,受到如此重视,我觉得自己终于在父母眼里长大了,很是自豪。

最后还是妈妈喃喃的说,看来我得找机会回宜昌去一趟,这才结束了我这个儿子与父母的第一场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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