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李子能不能拿到小金人,就看今天了。
除了集完全宠爱于一身的《泰坦尼克号》,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小李子和温斯莱特还有一部影片《革命之路》。有人说,若是泰坦尼克没撞上冰山,他们之后的故事会像《革命之路》所呈现的那样:爱情在琐碎中变淡,只剩下一地鸡毛。重要的是,在《泰坦尼克号》里,Jack和Rose相互间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就能互诉衷肠,爱情像是密码,让两个人无障碍交流。而在《革命之路》里,交流举步维艰,即使是生活在一起的爱人,却无法相互理解,一如坍塌的巴别塔。
2008年12月发行的电影《革命之路》(《revolutionary road》),讲述了在50年代美国康州的一对生活富足的中产阶级夫妇的故事。他们生活在被称作“革命之路”的郊区。这对曾经“才子佳人”结婚七年,积攒的矛盾在逐渐爆发,他们争吵,互相攻击。就在生活显得难以继续的时候,“去巴黎定居”的梦想成了维系他们感情的纽带,两人矛盾得到暂时的化解。但是Kate Winslet扮演的女主角April怀了第三个孩子;Leonardo DiCaprio扮演的男主角Frank得到加薪升职,Frank对“去巴黎生活”的梦想产生了怀疑和退却。两个人的裂痕无法愈合,越来越大,最终导致了April走向死亡。
这对金童玉女的表演太精彩了,配角也可圈可点,当年要是小李子凭着这个片子拿下小金人,也是实至名归。
二
在影片伊始,就出现了一段争吵:April演出失败,Frank和April夫妇二人乘车回家。之前走过长长的走廊时,两人都保持缄默。在轿车里,April身体目光躲在车门玻璃外,身体极力和Frank保持距离—从姿态语言中表达出强烈的不愿交谈的意愿。Frank从“我相信你是剧中表现最好的”这句几乎纯粹是礼节性的话语开始安慰April。April的语言反应和身体表现一样--不耐烦,拒绝交流的愿望:“谢谢”“好的”。直到Frank继续滔滔不绝的陈述才直接表意的语言表达自己的观点:“你能不能不要再说了”。但是Frank继续发表自己的言论。换来的还是April的拒绝。他停下车,继续用语言做着想要继续所谓交流的努力,“来吧”“让我们谈谈”等等,换来仍旧她的拒绝。这时候,交谈的氛围被彻底打破,Frank不顾april的抵触情绪,详细陈述自己的观点和想法。April愤怒的下车,他们仍然在持续这种来来回回的拉扯:一个想通过语言“交流”而另一个人却拒绝“谈论这件事”。Frank认为April总是在“扭曲我的话”,而April认为frank总是给自己设置“陷阱”逼迫自己体会他的感受。一阵争吵过后,April愤怒而讽刺的说“我们可以回家了吗”然后自己打开车门。
我们应该指责April的冷漠吗?一方抱着交流的姿态,而一方保持缄默。就像小说《抄书人巴特比》中的巴特比,无论叙述人说什么,他的回答都是“我宁可不看”—尽管那位律师叙述者用威逼利诱各种手段,巴特比还是拒绝交流。学者彼得斯说叙述者是“博爱与迫害的混合”,“巴特比不是病态的极端,而是叛逆的真实”。影片中April的不语是对丈夫Frank虚伪而又咄咄逼人态度反抗,认为这些言辞是语言的“陷阱”,可以看出她对语言解决问题的悲观。拒绝交流不是病态的,说明自己的行为不是必须的,就像“无论我们怎么追问宇宙,宇宙对我们的问题是不做任何解答的;虽然如此,如果我们要职责宇宙的举止傲慢,那我们一定是疯子”。
三
在另一个场景中,Frank在和April争吵处于下风。借口去洗手间,找到了April用来人工流产的橡胶制品。带着这个似乎成为语言的催化剂,借以强化语言的说服作用标志来和April理论。这个橡胶制品,仿佛有超脱语言的说服力,有无限可以解读的空间:Frank用它来指责女主人不喜欢孩子,想要堕胎,而且不事先告诉他(在美国50,60年代,堕胎是倍受道德谴责的事,即便现在,在有些州仍是如此)。April认为自己的牺牲是为了Frank,为了去巴黎的梦想。
影片中的场景是Frank在前景,面对镜头;April在远处对着Frank的背部。摄影师让远处的April虚化,前景的Frank紧锁眉头,目光愤怒,表情压抑。整个画面呈现出如此的特征:April的言语仿佛虚化的背景,虚幻,不真实,没有说服力;Frank坚定的表情是对自己想法的固执坚守—而且这种坚持没有给其他看法伸张的空间。两个人虚化的距离就是堕胎用橡胶工具所拉伸的距离,就是个人理解的鸿沟。误解产生又导致了持续的争吵。一个橡胶工具是语言的辅助,但是也加强了语言迷惑性,弱化了表意的准确性,加深了误解。
作为电影的观者,我们仿佛开启了“上帝视角”,像个冷静的旁观者,看他们固守己见,不能相互理解、妥协,不懂得对方的苦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我们处在那个位置时,还能够这么说吗?
四
影片中还有一个桥段:Frank知道自己得到晋升和加薪的机会而且妻子怀孕了,所以对“去巴黎生活”产生了动摇。在悠扬伤感的音乐中,Frank对着录音机自言自语:“了解你所得到的,逗号,了解你所需要的,逗号,了解什么是你不能没有的,横杠,这就是所谓的‘存货管理’”。这里把这种行为说成媒介交流有些牵强,这种行为实质上是Frank面对另一个人交流失败时而求助与媒介,通过媒介与自己交流。或者说利用录音机储存声音的特性,将录音机拟人化,这个时候的录音机是一个能够交流的“人”。而影片中场面的调度画面也强化了这一感觉:四周昏暗的灯光,只有Frank坐的地方些许亮光,突出了男主角;香烟缭绕,风扇孤独的吹着—这是一个封闭的,与世隔绝的空间。画面强调了主人公内心的荒凉孤寂。Frank面对的不是自己表达的失败,而是不被理解的挫折,所以他求助于媒介,寻求另一种慰藉。录音机变成了一个“他者”,这是自我内心对话变成了与他者的对话。
因为不被理解,所以对于Frank来讲,与其对爱人交谈,还不如对机器倾诉,这个画面竟如此让人感伤。不由得想起现代人面对屏幕的悲怆,鼠标咔嚓咔嚓,键盘叮当作响,我们是在与屏幕背后的人交谈,还是在自说自话呢?
五
在影片结尾,Givings太太和丈夫滔滔不绝的演讲着革命山庄上Wheelers夫妇(即Frank和April)发生的悲剧,这时候,Givings先生面带微笑,关掉了助听器。电影原著小说中的记述是:“愉悦的、雷鸣般的寂静席卷了他。”交流之桥在电影里变成被拦腰截断。这是我最喜欢的电影场景之一。它说明了,交流之难度的增加并非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而是对原本就存在的障碍的“扩大”,或者是使某种希望在最基本的意义上再次“落空”,这其实也是一种和解。因为,巴别塔没有被重建,也不可能被重建。人们对“交流”二字太过乐观,以为心有灵犀、心灵相通近在咫尺。而此时的Givings先生告诉我们,在人与人交流的道路上困难重重,人们与其怨恨、气恼、流泪、争吵,还不如放弃交流的幻想,不能心连心,尚可手挽手,一起向前走。
我想,这不仅是对Frank与April问题根源的解答,还是对婚姻生活的一种警示,更是对人类交流困境的一种影射吧。
最后,小李子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