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华一行人出了霏籁城后便直向珑瑚前行,一路上餐风饮露自不必说。
数日后,他们来到了珑瑚。珑瑚,又名阳湖,是在当地有一碧清的湖水而言。此处四季温如春日,确是人间天堂。
时至秋季,官道上枫红如许,落叶铺地。而在这红色的枫林间,天地一片寂然。
雪华坐于马车中,看着一本书籍。马车微微摇晃着,前行在珑瑚与枫晨山的官道上。熊行、孟丛等人绕在车旁,簇拥着马车前行。
傍晚时分,一行人走到了珑瑚的主城。秋天的晚风已经颇有凉意,马车停留在珑瑚的留宾客栈前,客栈小二自是出来相迎。
众人连日奔波,脸上都有风尘之色。雪华自从在离落国遭遇牢狱之灾后,便总是感到疲惫。然而容霄等人多次请人诊断都说没有大碍。
当孟丛、孟琴等人簇拥着雪华进入留宾客栈,走到天字号房收拾停当时,已是酉末时分。雪华挥手示意他们下去,然后翻开刚才的书,看着里面的一个种田方式出神。翻了几页,蓦然觉得困意袭来,于是她便伏在桌旁想休息一下。
一炷香的时间后,雪华抬起头,看见一个人影从墙边走来,她正想叫人进来,却又觉得那个身影熟悉无比。而他走到雪华跟前,温和地笑着。雪华终于看清了是容霄。
“你……怎么会在这里?”雪华惊异的道,“你不是去了明非城么?”
“没什么,只是想看看你。”容霄声音有些飘忽。他走上前来握住雪华的手,让雪华感受到他的温暖。
“明非城不去了?”雪华问道。
“还会去的。”容霄道,“等会就走了。”
“你来,是想告诉我什么吗?”雪华道。
“不是。”容霄道,“我先走了。”说着放开了雪华,飘然而去。
“等等!”雪华一晃,抬头,却是一个梦境。
“小姐,您怎么了?”孟琴在外面听见声音,急忙走过来。
“没什么。”雪华有些茫然道,抬起手,语灵佩却不知何时被自己握在手中。想起方才梦境如真似幻,她不禁轻轻摇头,将语灵佩收入怀中。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她转头问孟琴。
“亥正。”孟琴道。
“明天八月十五了。”雪华淡淡道,“不知尤文斯明天是否能够顺利。”
“二公子聪明绝顶,一向不负所望。小姐您就别太担心了。”孟琴接道。
雪华摇摇头,问道:“孟丛在做什么?”
“总管在外面呢,小姐找他么?”孟琴道。
“不必了,大家都累了,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也不迟。”雪华道,“扶我去床榻上,然后你也休息去吧。”
“是。”孟琴伸手搀起雪华,向床榻走去。将雪华服侍妥当后,孟琴放下帐子,自己离去了。
雪华想着刚才的梦境,又将语灵佩拿出来仔细看看,映入眼中的只是一块普通的玉佩。半晌她将玉佩收好,转了个身,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雪华被外面的喧哗声惊醒。她皱皱眉,唤道:“孟琴。”
孟琴似乎就在床榻旁,闻声应道:“小姐醒了?”
“外面出了什么事?”雪华问道。
“今天一大早,客栈里来了些人,说是包了一桌宴席,现在正吃喝呢。”孟琴道。她一面将雪华扶到桌旁,一面服侍她洗漱。
“孟丛在外面?”雪华微一沉吟,问道。
“是的。”孟琴道,“我去叫他吧。”
雪华微微点头,看着孟琴出去。片刻后,孟丛随着孟琴进来,问道:“小姐有什么事吗?”
雪华颔首,问道:“这几天有没有大公子的消息?”
孟丛摇摇头道:“从八月初十至今已经五天没有任何消息了。一般都是两天一条传讯的。”
“失去了联络?”雪华微微皱眉。
“目前情况是没有消息。”孟丛道,隐约觉得有一丝不安。
“哦,你先去忙吧。不管有没有消息,明天都要起程。”雪华淡淡道。
“是,如果有消息我会立即禀报小姐。”孟丛应道,也不敢多说。
“孟琴,你也下去吧。”雪华道。
“是,小姐。”孟琴随即和孟丛相偕离去。
雪华看着他们的背影,想着孟丛的话,又回想起那个梦境,心中泛起强烈的不安。
八月十五,天影城外城。
从早上辰时开始,外城的两边便挤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朝贺后,便是永固国一年一度的乐典盛事。虽然内城尚未开启,但外城中所有的茶坊酒肆已经全部挤满了各国各地的人群。
内城城门巳初时才开,离现在还差半个多时辰。所有报名参加乐典的乐师,也都在内城由专人引入,验牌等候。
尤文斯被颜无痕易容之后,便随着参加乐典的乐师们进入了内城。天影城的内城其实就相当于博梵的王城,由达官贵族所居住。但天影城相对于轻音城,却是两倍之大。天影城的资料,尤文斯很早就看过,如今亲临其地,仍感到比想象中的要大上许多。尤其是内城,简直可以与整个轻音城相抵。
前面的引导官一声不吭的将尤文斯引到一所大殿前,然后自己上前,与殿前的侍卫说了几句。尤文斯抬头看看殿上的匾额,却是“揽月殿”。
引导官将话说完,转回来对尤文斯道:“随我来。”
尤文斯点头,随着引导官来到大殿之内。殿内的格局却与其他的不同,正中央方的不是宝座,而是一架七弦琴,七弦琴两边分别是箜篌和凤尾瑟。正中以外的地方,便是各种乐器以及座位。此时座位上的人寥寥无几,且个个不语。显得大殿冷清而沉闷。
引导官将尤文斯引到殿中的一个座位上,低声道:“您就在这等着,不要乱走。”
尤文斯轻轻颔首,随手将一个小金元宝巧妙的塞入引导官的手中。引导官微微一笑,随即袖手离去。
尤文斯随后拿出一个不足一寸的沙漏看了看,知道此时还没到巳正时分,于是便静静地等待着。大殿中人渐渐多了起来,不少的人被引导官引了进来,坐于座位上。那些人大多数都是自己拿着乐器进来的,最大的乐器是四个人抬进来的一套编磬。
尤文斯淡淡一笑,随手摸摸袖中的玉笛,安然的看着大殿中的人来人往。
巳正时分,殿中突然响起一阵阵宫乐,伴着宫乐,一排排彩装女子从殿后转出,翩翩起舞。等歌舞消退后,十八名侍卫从殿后转出,尤文斯随着众人起立迎接,所有人都低头弯身行礼。
一阵脚步声后,尤文斯偷眼看过去,只见从殿后转出一人,五十上下的年纪,面容清瘦,颔下三络长须。如果只看下面半张脸,颇有仙风道骨之感。但尤文斯往上看时,不禁苦笑,只见他的上半张脸是三角眼、吊梢眉,额头上还有着一条两寸长的刀疤。看见那刀疤,尤文斯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他在的话,永固王必然也会出现。
果然,在他身后,一位头戴王冠的中年男子自那人身后转出,他面容微圆,目如寒星般闪亮。身上一袭绛紫色长袍,上面以金丝绣就龙飞凤舞。此人即是永固王百里睿德了。此时前面那人转身伸出手,永固王很自然的搭着他的手走到大殿中央。
“参见永固王。”旁边的司礼大声道。
立即大殿中响起参差不齐的声音:“参见永固王,恭祝大王百世安康。”
永固王看着面前行礼的人,微微含笑道:“不用多礼,都起来坐下吧。”
“谢永固王。”
永固王看着大家纷纷回到座位上,低头坐好。然后笑道:“今年是第九场乐典大会,感谢诸位不远千里前来参加。为求公正,今年的题目是这样的,各自将自己的乐器特点写于纸上。四个时辰后交予本王与三位国师评论,若是三位观点一致,便能够胜出,若是悬而未决,则由本王裁决。接着便要胜出者演奏自己所带来的乐器。如果一人最终胜出,本王将答应其三个条件,前提是本王能够做到的。限时四个时辰。”
“是。”众人应道,随后自有侍从为诸人捧上笔墨纸砚。
尤文斯静静的听着、看着,他似乎很悠闲的坐在那里,看着别人抓耳搔腮的苦思冥想。浮生笛在他衣袖之中,面前笔墨纸砚都已经放好。但尤文斯只字未写,一动不动的在那儿坐着。
永固王说完话后便转入里边,大殿中二百多人喘息听得十分明朗。
时间,一点一点的在流逝着。偌大的殿中,除了笔墨、呼吸、衣袖摩擦声,便没有其他的声音了。每个人都搜肠刮肚的想尽华美词藻,以取悦永固王。尤文斯看面前的纸张,不着一笔一墨。他只是微笑着扫过每一个人,看着他们或迟疑,或沉吟。
日影西斜,转眼已是下午申正时分。四个时辰就这样匆匆而过,有人叹息着交卷,有人惶然一笑。还有几个竟晕倒在大殿中,由人抬出。
尤文斯淡淡一笑,提起笔在纸上大书二字,便交了上去。随后便走出了大殿,来到殿外。殿外不远处是一个花圃,里面种满了各种花卉。他看着面前的花卉,不出一言。
“那个写‘浮生’的萧丞呢?”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尤文斯转身,却见一个侍从匆匆而来。
“我是。”尤文斯淡淡应道。
那个侍从上下打量了几眼,方道:“大王请你过去。”
尤文斯颔首,随手将一块银子塞给那侍从,然后转身返回大殿。那侍从手中拿着银子,有些发愣。因为前来参赛的人都是眼高于顶的人物,很少将他们看在眼里,更别说给他们东西了。
尤文斯回到殿中,却见永固王已经从后殿转出,正静静的坐在大殿中央的椅子上,旁边除了早上看见的那人外,又多了两人。
“参见永固王。”尤文斯有条不紊的行礼。
“不用多礼。”百里睿德颔首道,“你的卷,为何只有浮生二字?”
“我以为,永固王应该有所猜测才是。”尤文斯淡淡应道。
百里睿德扫过尤文斯身上,看着他左臂袖中微微隆起的部分。淡淡笑道:“你可否为本王奏一曲?”
“好。”尤文斯也不推诿,立起身举起左臂轻轻一抖,浮生笛已在手中。百里睿德看着浮生笛,目光蓦然神光电闪。但他也只是刹那间,随后便恢复了常态。
“定力不错。”尤文斯暗中道。他不去看百里睿德,将笛子放在嘴边,闭上眼睛轻轻的吹了起来。
笛音时而激扬、时而婉转、时而如蛟龙入海、时而如清风细雨。种种音色,听得人意乱神迷。永固王与旁边四人似乎皆被带入乐境之中,个个眼神迷离。
尤文斯足足吹了一刻钟方才停下,一曲终了,犹自笛音绕梁。
“好曲子,好乐器!”永固王半晌方恢复了神智。
“让永固王见笑了。”尤文斯淡淡一揖,袖手而立。
“你这是浮生笛吗?”永固王道。
“是,家传之物,不堪入目。”尤文斯道。
永固王微一沉吟,便笑道:“看样子今年乐典第一人非他不可了。”
“可是,王上,其他人您不听听么?”永固王左边的一人问道。
“其他人,就交给你们定吧。”永固王摆摆手,“如今了却多年夙愿,实乃人生第一快事。”
“浮生笛,您就不怕是冒充的么?”另一人怀疑的道。
“不会是冒充的。”永固王淡淡一笑,“如果是冒充,音色又怎会如此圆润。而且吹奏之人始终镇定如一,没有任何迟疑的音色。我可是很久都没有听过如此清澈的笛音了。”
“谢永固王信赖。”尤文斯淡然一笑,他对这位看似沉迷乐器的王者,有些钦佩之意。音为心声,他方才吹奏之时确实如永固王所言,没有任何迟疑。
“你先下去吧。晚宴上再见,届时,为本王再吹奏一曲,如何?”永固王道。
“王者之邀,怎敢不应。”尤文斯淡笑着道。
“本王很期待呢。”永固王笑着挥了挥手。
尤文斯再次对永固王一礼,转身徐步退出殿外。
“继续吧。”永固王淡淡道。
“是。”众人齐声应道。
考核继续进行,然而都只是那四位国师的事情,没有再出现难以裁决之事。于是,永固王便自去休息,没有再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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