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培恩和张洋这时离老赵不远不近,见到光头,下意识闪身进了附近隐秘的地方,光头没看到他们。
老赵接住面包和牛奶后,也不说话,撕开就吃。
光头又骂:“你站在路中间吃个毛线,人家不用走路啊?跟着老子走。”
老赵边啃着面包,边听话地跟着光头,张洋和王培恩当然也悄悄跟在两人身后。
一路上,老赵都在吃东西,没空说话,光头嘴里则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人走到了观塘村边的一条小巷子里,以往这里还有站街女,但现在空空荡荡没什么人。老赵就这么蹲在巷子里吃东西。
蹲了一会,老赵腿麻了,坐了下来继续吃,光头嫌地上脏,没坐下,只是站在旁边,四处张望。有路人经过,见到一个流浪汉蹲着吃东西,一个光头小年轻站在旁边,都投来疑惑的目光。光头总是恶狠狠骂回去:“看什么看,长这么大没看过人吃东西啊?”
路人一听,也识趣地走了。不远处的张洋和王培恩还在观察光头,张洋的表情很认真,王培恩知道他在做正事,这时也不敢和他聊天打发时间,只能在旁边憋着不说话。
老赵快吃完时,光头问了句:“你找不找得到地方睡啊?”
老赵嘴里还在嚼面包,口齿不清:“老,老地方。”
光头:“那就行,你全身上下脏成这样,估计也没什么人敢动你,行了走吧走吧。”
老赵吃饱后有力气,脚步就矫健多了,自行顺着小巷子走远。光头也出了小巷子,百无聊赖溜达了一会后,忽然见到路边有三只小流浪猫。
光头转身进了附近一家小店,买了几根火腿肠。蹲下来,学了几声猫叫,那三只流浪猫不约而同看向光头,没有跑开。
光头剥开了火腿肠的包装,一段一段掰下火腿肠,顺手扔到地上,其中一只小猫试探性闻了闻,很快就津津有味吃了起来,另外两只也随后跟进。光头骂道:“他妈的,你们流浪个屁,老赵那才叫流浪,几只猫大爷肥头大耳的,过得比老子还舒服。”
光头又掰下一段火腿肠扔到地上。
在喂猫这段时间里,附近又有一只猫过来,一起分火腿肠。
光头边骂边扔,没多久就把火腿肠掰完了。光头蹲得受不了了,站了起来,活动一下双腿,点了根烟。
光头见地上的猫还在分食,其中一只猫抬头看着光头,光头说:“还想吃?你们要是死了,最可能就是撑死的。火腿肠没了,有烟,你抽烟不?”
说着,蹲下把只抽了几口的烟怼到猫脸前,猫下意识避开了。光头哈哈一笑,起身继续抽烟。
张洋看着光头,摇头笑笑:“臭小子。”
几只小猫吃完火腿肠后就散了,光头却还站在原地抽烟。王培恩这时已经基本确定,张洋不仅记得那天喝醉酒后自己说的话,而且还不介意让他王培恩也知道光头的身份。张洋正打算和王培恩说什么,眉头一皱,转身接了个电话。
轻声“嗯”了几下后,张洋和王培恩说不好意思,他有点事要先走开一下。说完,张洋就快步离开了。王培恩看见光头恰好也要走,就鬼使神差地跟着光头。
光头越走,离王培恩的店就越近。王培恩有些诧异。
这附近的路王培恩很熟,他迅速闪进了一条小巷子里,抄另一条路,先小跑回了自己店,装作一直没离开过的样子。
很快,他就看到光头到了,但光头没来他的店里,而是直接走到了谢雪清的理发店门口。谢雪清这时正在店里帮人家理发,理发店里的几个女人看到一个光头在玻璃门外东张西望,都不禁笑出了声。
谢雪清帮客人理完发后,收了钱,也跟着向门外看,见到了光头。旁边几个女人都不是客人,是谢雪清的朋友,她们算是这波扫荡的“幸存者”,现在外面风头没这么紧,她们过来找谢雪清聊天打发时间。
她们不怀好意地揶揄谢雪清,谢雪清骂了她们几句,思考片刻后,出了店门。
谢雪清问:“干什么?”
光头深呼吸几口,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谢雪清觉得莫名其妙,回到了店里。
王培恩见光头走开后,马上进到了谢雪清店里。几个女人一见王培恩又来了,再次笑了出来,这次连谢雪清都觉得有点尴尬。
王培恩见有生人在这里,他一时也急了,和谢雪清说,到外面说话。谢雪清的生意忙完了,和朋友们打了个招呼后,就出了理发店,问王培恩什么事。
王培恩把刚刚见到的都和她说了,谢雪清听后沉默了一会,说:“刚刚那小弟弟肯定是沉不住气了,想要过来跟我道歉,但是他们应该是不能暴露身份的,所以什么都没憋出来就又走了。”
王培恩点了点头。谢雪清却疑惑道:“不过,张洋接的那个电话,又是谁的呢?”
王培恩:“呃,你是不是想多了,张洋一个警察,平时电话多点,忙点很正常吧?”
谢雪清:“不是,他们刚刚才搞了两波大扫荡,绝对要停一下,不可能还这么忙的,这不正常。”
王培恩想半天想不出来,索性不去管了。谢雪清想了会也没头绪,只能再回到店里和姐妹们聊天。
这几天里警察那边确实没有新动向,因为张洋他们的扫荡,观塘村这帮混混烂仔也没那么高调了,观塘村风平浪静。张洋自己也没主动说,只是偶尔来王培恩店里打打麻将,聊聊天,吃吃饭,日子照旧。王培恩和谢雪清都心照不宣,没有追问。
不过在一次三人吃宵夜时,张洋却说了光头怎么成为自己的线人的。
光头之所以会帮老赵,是因为光头的父亲和老赵认识。老赵刚来到观塘村的时候,去光头家开的旱冰场玩,认识了光头的父亲。
光头父亲当时已经半退休了,每天就坐在旱冰场里看各式各样的客人,乐此不疲。旱冰场通常都是小年轻过来玩的地方,他见老赵一个中年男人居然会来,有点好奇,就过去主动攀谈。得知老赵出狱后办过罪犯工厂,心里对他很佩服,一口一个赵哥的喊,喊得老赵都有点不好意思。
光头父亲向老赵吐苦水:“我这个儿子一直不喜欢读书,已经退学了,帮家里管旱冰场。但这鬼地方你也知道,什么人都有,万一他跟一些烂仔学坏了,那就彻底废了,赵哥你看看这我该怎么教啊?”
老赵当时还没陷入赌球的坑里,脑子还算清醒,当下主动和光头接触,没多久老赵就和光头父亲说:“你放心,你儿子本性不坏,你只是对他关心太少了,他刻意叛逆而已。我姓赵的看人绝对不会错的,我什么浑小子没见过?这点你不用担心。”
光头父亲半信半疑,儿子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没有丝毫好转,和老赵倒是走得越来越近了。老赵多年的工厂领导生涯,为他淬炼出了一股人格魅力,吸引着还是青少年的光头。光头父亲有点担心,儿子会不会和这个入过狱的人走到一起,越陷越深了?
怀揣着这样的担忧,光头父亲又找到了张洋。因为KTV、游戏厅、夜总会、发廊和旱冰场,一直都是警察的重点排查对象,光头父亲和张洋自然认识,而且因为光头父亲这家旱冰场几乎没有出过事,张洋对光头父亲很有好感,两人成了朋友。
张洋于是开始时刻留意光头。在一次街头斗殴中,光头被张洋抓了个现行。他毕竟年龄小,张洋稍微吓一下他,他就服软了。张洋语气也柔和下来,说要吸收他当线人,光头一方面是没把警察彻底当成死对头,另一方面也是玩心重,想试试双重身份是什么感觉,就答应了。
但张洋始终不放心,用这么年轻的一个少年当线人,实在是很冒险,张洋也是在赌,其他人应该想不到这么小的孩子也有问题。他私底下偷偷监视光头,光头并不知情。在光头成为张洋线人没多久,老赵就因为赌球而输得精神失常,光头一直在救济他。
张洋将这些都和光头父亲说了,光头父亲很欣慰。张洋说:“这点要批评一下你,你儿子其实很有能力。你想想,你现在已经是半退休了,旱冰场半个管理者基本是你儿子,然后你儿子还要帮我做事,还要在那帮烂仔面前演得像模像样的,真的是不容易,你之前一直都没好好培养他。”
光头父亲虽然自己被“批评”,但看到儿子走在了正路上,仍然十分开心,说张洋骂得对,还要请张洋喝酒。张洋大多数时候也不和他客气。
王培恩和谢雪清听完后,都有点佩服这个少年。王培恩:“这,他是演得好了,但我当时不知道,还把他给打了,自己人打自己人。”
张洋:“没事,我不是和你说过么,他不会找你麻烦的。”
王培恩:“可我看到他会不好意思啊,他要是再来追打我,我肯定不会还手的。但我这样让着他,别人一看就知道不正常,万一因为我,搞得他被发现了,这怎么办啊?”
张洋笑道:“想多了。”
谢雪清:“你躲着他走不就行了嘛?”
王培恩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