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得很快,等李白回去时,霞光已隐去神采。
门前两盏风灯晃晃悠悠,韩信倚在摇晃的灯火后,不紧不慢地喝酒。 见他回来,韩信的眉头舒展了一点,“我就说,太白闷久了肯定难受,出去散心是好事。 这不,我才刚想去找你,你就回来了。 ”
李白勉强笑了笑,“你这副样子,可不像去找我,明明又打算溜去喝酒吧?”
韩信“哦?”了一声,放下酒杯,仔细端详李白一番,“怎么,今天心情不好?走,跟兄弟去喝一杯。”
他扔给李白一小壶酒,翻身跃上屋顶,示意李白跟上。脚下瓦片吱呀作响,两人站在高处吹夜风,一时有些安静。
韩信仰头喝了口酒,“遇到什么难事,把我们李大诗仙愁成这个样子?”
“其实也没什么,是我自己想不通。”李白缀了一囗酒,犹豫要不要把白天的事跟他说一说。
“怎么?追妻又失败了?”
“我能看出来,她想扶住这将倾的社稷。也一直看在眼里,所以尽管知道那条路危险,但我还是站在她身边,想在关键时候拉住她。可是……”
可是如今她站在悬崖峭壁上,一边是康庄大道,一边是无际深渊,她说,道不同难以为继。
李白苦笑,“可我忽然发现,要是没有我,说不定她会走得更好。之前……会不会是我一厢情愿。”
韩信听得饶有兴致,连酒壶都放下了,“她王昭君的性子,你应该最清楚。绝非池中之物,日后无论身在江湖还是朝堂,必会掀起一番风浪。”
“是啊……嫱儿何等聪慧,想来步入朝堂、留名青史之事,于她如探囊取物吧。”
“那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我?”
“这么多年,你有想过自己以后去做什么吗?”
李白迷茫地摇摇头,过去几个月,围绕在身边的谜团一个接一个,让人应对不暇,哪有时间去想这些呢?
“这是我要说的第一句话,你不能成为别人的一切,反过来也一样。别看轻别人,也别看轻自己。”
李白微微一愣,“我没看轻自己……”
“你刚才说自己“一厢情愿”呢?”韩信的酒量自然是不如他的,后劲儿大,那些往事开始倒豆子般的一一闪现。
“之前在峡谷的时候,谁不知道她是个万年冰山。偏偏就你李白愿意去捂热她,那时,你怎么没觉得是自己一厢情愿?”
那时昭君说,他是第一个让她感觉到温暖的人。
他也一直不敢信,这些都是假的。
“我要说的第二句,就是不要太着急。有时候,你需要定够的时间,弄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才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
李白犹豫了,“我……”
换作从前,他肯定毫不犹豫地说,只要和嫱儿在一起就好。
现在想想,那时他虽心怀憧憬,却也只得白描一番,给个模糊的答案。
韩信又仰头饮了口酒,“遇到意中人,头脑发热是常事。但要是太固执,把想要的东西握太紧,反而丢得更快。”随后却又是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别像她出塞之后,天天嚷着借酒消愁,反而白白辜负了好酒。”
李白低头看着京城,此刻天上月华淡淡,人间万家灯火。他盯着那些灯火出神,“重言,我还一直没问过呢,朝堂是什么样的?”
韩信突然大笑,“是那些文人们吵架的地方。办案只求真相水落石出。但文人吵架,都是吵个过程,天天争来争去,结果却不了了之。”
“他们到底争什么呢?”
听到这,韩信挠头,“之前我也问过我们捕头,他说,江湖人来来往往,要么求财,要么求名。”
朝堂的老学究看着清高,骨子里和江湖人没两样。
这形容生动真实,李白忍不住笑了一声,也跟着低头喝了囗酒。这酒滋味热辣,冲得眼前一片模糊。
他知道王嫱和那些人不一样,也知道,他和王嫱也不一样。
比起党争,李白想要逍遥自在,想要畅意江湖。本是心直囗快的江湖人,不擅掩藏,也不擅勾心斗角。
两人相遇后一直身处江湖,从京城到雪山,从杭州到蜀地,他一度忘却,王嫱要走的路不是这一条。
难道因为王嫱一早就看破这些,才急着一刀两断?
李白竟有些咬牙切齿,“她想得美!”